第531章 谁言大漠不好客

“嘭、嘭、嘭……”

宋游一手拿着一块烤馕，另一只手拿着一块石头，正在用力的敲击。

烤馕很干，硬得和铁一样，很难敲得动。

难怪能带着横穿大漠。

“嘭嘭……”

三猫就趴在旁边，躲在他投下的阴影下，看得一愣一愣的。

声音每响一声，她整只猫就要颤抖一下。

过了一会儿，她好像终于看不下去了，于是默默地迈步爬出阴影，伸出一只戴着白手套的小手，手趾开，探出一根爪子，在宋游的烤馕上边轻轻一划——

如冰种美玉一般的弯钩小爪，长度明明还不及烤馕的厚度，亦只在烤馕表面划过，却轻轻松松的将烤馕切下了一块来。

猫儿便学着他的姿势，躺倒下来，双腿平放，双手也平放，只一条尾巴直直的竖着盖着身体，像是一床小被子，满天星辰皆在她琥珀一样的眼中闪耀着，而她看了许久，才忽然说道：“那你以后会带三娘娘去看盐塔吗？”

……

“也许……”

不过有天边绝美的霞光，头顶陆续显现出的星辰，想来直到天亮，这方世界都不会是漆黑一片。

梦中这片广袤的大漠之中修建了一座又一座的高塔，都是很多层的玲珑宝塔，唯有塔顶是白玉做的，发着光，像是太阳。

“唔……”

“那你不聪明。”

女童却是扭过头，看向前路，一张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太热了，少说一点话吧。”

过了一会儿，她的眉眼竟似乎变软了许多，只又疑惑的问道：“为什么突然说那个东西？”

“真的喵？”

女童扭头盯着他，眼睛如琥珀。

道人沉默了很久，才说道：

“也许。”

夕阳西下，又是一个大漠落日之景。

“还行。”

宋游一边掰馕一边回答。

那里虽然也很晒，却有无边无际的水。只需爬上树摘下一颗椰子就能解渴，根本不需要节约用水，只需到海边走一圈，就能捡到很多鱼啊虾啊用来果腹，根本不用担心没有东西吃，更主要的是，那些鱼啊虾啊又好吃，道士也吃，和这里像是两个世界。

“那就明天吧。”

“天上的星星哪有地上的沙子那么多。”

“……”

一边努力想如何回答，一边还得用上“先生和三娘娘说话的高端技巧”，实在有些为难他了。

“你猜！”

一只燕子飞了过来，落在马儿头顶，扭头梳理了下羽毛才说：“先生，前面应该就是地火国了，方圆十里满地都烧着火，我们方向没有走错。不过我们距离那里还有几十里路，可能要明天才能到了。”

烤馕最坚硬的地方是最外面一圈，硬得堪比石头，里头稍稍柔软一些，却也像是干透的黏土，宋游掰下一块来，送进嘴里，用口中的温度和唾液慢慢将之软化，同时用手遮在眼前上边，抬头看天。

“多久？我也不知道。”宋游无奈，“只能尽力让它快一点。”

“也许。”

宋游此时走过的地方，不知曾有多少前人走过，又不知会有多少后人走来。很可能的是，此时道人与猫儿所看见的风景，和几百几千年前的人路过这里所看见的没有什么两样，而几百几千年后，若有后人再度来到这里，他们所为之欢呼的风景，也与此时宋游看见的几乎没有区别。

随手抓起一把沙子，也许就来自于几万年前，环顾四周，入眼所见的一切，也许早在万年前它就是这样，而直到你离去，直到伱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它也还是这样，像是没有丝毫改变。

就如头顶的满天星辰。

“！”

“那你来沙子里打滚吧！沙子是热的，打滚就像是洗热水澡！”

燕子吓得一愣。

如此一想，便仿佛得到了安慰，于是也收回目光，沉默往前。

“唔……”

“刷……”

道人目不斜视，拄杖前行。

“……”

大漠仿佛没有边际。

“不吃，谢谢。”

道人长叹了口气。

“你不聪明。”

“好！”

“盐塔在哪里？”

道人也低头与他对视，不禁叹息：“三娘娘，你这样很没意思。”

女童顿时低下头，看自己的脚。

“也许！！”

“我有馕。”

“呼……”

烤馕终于慢慢变软了，释放出麦香，还带着一些芝麻的香味，淡淡的甜淡淡的咸，身处在这大漠里面，居然也觉得不错。

忽然解开裹脸的布，嘴上笑意不止。

“……”

道人拄杖缓行，抿了抿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而是一转头，又继续问：“那三娘娘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说法。”

三猫有些不高兴，因为今晚她废了不少力气，跑了很远的路，捉了两条小蛇几只蝎子来，想给自家道士吃，然而这只道士先是说这里没有柴他不吃生的，她说她吐火来烧，他又说他不吃灵火烧熟的食物，她想了好久才想出用沙子隔着烤熟的办法，他又说带的蜜瓜还有一个没有吃完，今天再不吃完要坏了。

这种感觉实在玄妙。

“三娘娘有所不知。天上的星星也许比地上的沙子还要多多了。”

“……”

“猜的。”

“三娘娘见过盐塔吗？”

“那你……”

幸好是燕子本体，若是化成人形，恐怕他的脸已经完成了从正常肤色到红色再到白色的转变了。

“可是你这么小，一点不重的。三娘娘可以把你叼着走。”

“听不懂……”

“猜不到。”

宋游吃完一小块，又掰一小块。

“吃！”

“……”

马儿头顶的燕子顿时一愣。

行走其中，像是走在世界和时间共同的尽头，是一种莫大的孤独，又是一场难得的考验与修行。

三猫默默退回去，抬头盯着道人。

只是夜晚起了风，有些凉。

沙漠被投下了阴影，一行人的影子也被拉得老长。

“因为……因为三娘娘每天忙于照顾我和先生，已经很累了，怎么还敢再累到三娘娘呢？”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因为三娘娘做不了主。

猫儿摇了摇头，继续看星星了。

仿佛时间在此呈现出了模糊和清晰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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