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杀戮,一路焚烧,但即便是被帝国三大骑士团围攻,达斯提尔还是没有找到那种感觉,那种自己真正想要活下去,忽视死亡也要燃烧的感觉。
灭世的陨石,似乎也不如这一拳。
他左手压下,恐怖的引力磁力便牵引烬之王左侧攻势向下错开,而右手竖起化剑,凝聚以太之刃,要贯穿烬之王的攻势,直取其心脏。
他看见,为了对抗帝国的攻势,破解帝国设立在大荒漠的风暴术式,飞焰地的学者竭尽全力地计算,攻克难关,他们数十年来学习的知识如今正在燃烧,化作烈焰火光,照彻了整个作战室。
可是刚才,烬之王与自己对轰的,何止是十几拳?
这个已经苍老,甚至可以说,是伊奈迦二世那个年代的老古董,哪来这么多生命挥霍?
即便是现在,烬之王仍然在疯狂地燃烧自己的生命,对伊恩狂轰滥炸——他即便每一次进攻都被伊恩击溃,都被伊恩打回,可下一瞬,他就能再次提起更加澎湃的以太,发起更加疯狂的进攻!
从小,达斯提尔就见到了许多种不同的生命,在生机勃勃的大自然中成长。
【是了,你发现了!】
当然,他们也会铲除领地的魔兽,清剿国内的盗匪。他们会镇压叛乱的平民,也会与天灾对抗。
无论是战争还是和平,无论是王还是民,终究都是一样的东西,都是一点燃就消失的东西,都是死了就不复存在的东西。
因为伊恩·银峰也出拳。
真的吗?孩子这样想。生命真的该这么用,就是一瞬的璀璨燃烧?
看着父亲的黑白相片,听着母亲的哭泣,他人的赞美和奉承,孩子回忆着父亲带着自己在丛林中行走欢笑的日子。
除非火山爆发。
但他感觉不到‘活着的实感’。
“难道不痛苦吗?”
而一尊宛如从地核烈焰中迈步走出的炎渊之神,也抬起了自己数以公里计的拳头,要朝着眼前的先知砸落!
【不熄炎灵】乃是一种地幔炎流生命,一种罕见的纯热能生命,与太阳内诞生的光磁生命太阳神鸟不同,构成不熄炎灵的高能粒子流会随着地核的运动不停在地幔层中涨落,终其一生都不会离开熔岩区。
根据唯一幸存的一位叔叔所说,那个男人用自己的生命拖住了帝国的一位骑士长,让构装骑士倾泻了足以将山岳抹平的火力,为对方留下了致命的伤势。
他只需要燃烧……燃烧,再燃烧!
如若说虚境是薪柴,那他就是点燃虚境的一团火!只要虚境没有崩灭,只要他的精神和心灵还能持续燃烧,他就是永远不熄灭的火焰!
就如同不熄炎灵本就是地核运转的一道高能粒子流,地核不冷却,它们就永生不死那样。
这一日一夜的光辉,照彻了所有人的一生,即便数十年后,所有年轻的军士都衰老了,但在他们满头白发,牙齿松动时,他们也会为这一日的光而自豪,为那些光荣死去的同胞哀悼。
所以说,丛林中的猴子,平原上的人类,大家的区别是什么呢?
他羡慕。
活着的实感,究竟在何处?它又是怎样璀璨,让人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去杀死其他生命,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多活几天?
原来如此,这就是灵械教团说过的,烬之王那边,其实也有一个大计划吗?只是看上去,烬之王和灵械教团都发现,他们的计划面对奥法道途都算是失败了,所以灵械教团来找我,而烬之王也放下重担,要与自己决一胜负……
“因为这些都是杂草和害兽。我们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得将它们杀死。”
凡人常言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亦有人说生死之间有大刺激,无论是谁,都能从中找到自己生命的意义。
他低声自语。
“但是烬之王,我也活着,全心全意,为了自己的梦想和欲望,熊熊燃烧着。”
“父亲,这么多生命,为何要将其焚毁呢?”
在战争的最后,他这个储君,甚至飞焰地的第五能级都要出场。
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就连太阳的光辉都会为他而改变,为他而闪耀,为他而熄灭!
而他,现在需要自己作为他的敌人。
飞身而起,他将烬之王打入虚境,世人就难以看见强者交战的细节,但即便隔了一个世界,亦有山岭摇动,火炎焚天,无穷无尽的源质灵能汇聚成云,其中有如树如蛇如龙的雷霆交错纵横,劈打落下,化作如瀑雷雨。
漆黑一片的平原中央,无穷无尽的灰烬之中,孩子仰起头看向天空,太阳照耀着万物,不因大地上任何生物的动作而变化,不因任何人的膜拜与欢呼而闪烁。
他与自己的兄姐叔伯一同出任务,一同接受炎渊王的调遣。他们暗杀敌首,袭击后方,正面对抗,亦或是作为战争时的特战小队潜入敌人的领地中破坏……他们收集情报,盗窃珍贵的物资,战胜难缠的同行。
一拳轰飞烬之王,此时此刻,虚境之中,伊恩背后就有银色的太阳闪耀,崇灵武装上雷霆纵横,无穷计算力贯穿其魂灵,全力以赴的先知此刻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手,那钢之先驱操控磁与引力的模块就在他曾经心脏的区域熊熊燃烧。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多么幸运!
也就是在这样的交手中,伊恩与烬之王的力量对撞,逐渐蜕变升华,化作了更加根本的,超越时空的以太交错。
无论如何都杀不死,用刀剑劈砍会弥合,用火焰灼烧会再生。越是进攻,他就越是坚韧,越是焚尽,他就越是透彻。
男人那时问道:“你就这样被我焚烧,是什么东西,让你坚持活下去?”
于它而言,大地上发生的一切,定然都是一样的吧。
但烬之王不需要操控。
而外壳已经化作焦炭,漆黑的男人从烈焰风暴中走出,疲惫的目光无比坚定:“达斯提尔,你难道听不见飞焰地在哭吗?”
但伊恩却收拳化掌,他之前调动飞焰地地下的阿巴萨罗姆山脉板块之力以硬碰硬击溃了烬之王的全灵重拳,如今在虚境自然也可以凝聚泰拉之心的全灵之心去镇烬之王的八臂奇技。
到那时,烬之王便会死去。
而这些,唯有眼前之人,唯有伊恩·银峰才办得到。
“不错,你当真琢磨到了一丝不朽的本意。”
所以,达斯提尔看见了。
伊恩也发出赞赏,烬之王这一手就如同阿克塞尔的‘光铸国度’那样,是泰拉第五能级强者想要摆脱升华之道对自己的束缚创造的技艺,只是光铸国度更加完善,而烬之王这一手只是单纯为自己增加了续航,把蓝条和血条都临时加到了无限。
泪水,泪水在世界中流淌。虽然无言,虽然没有实体,但是这沉默流淌的泪之河淹没了整个世界,人们互相杀戮,毁灭和破坏,正是因为恐惧这泪水降临在自己身上,却又缔造了更多的泪水。
而就在战斗时,伊恩感受到了烬之王的特殊。
而就在这奔流不息,贯穿了物质世界和虚境的对拳中,同样全力以赴的先知肃然道:“十几年来,我一直都这么活着,燃烧自己的生命,一世又一世。”
无穷的烈焰膨胀,一步便比上一步膨胀十倍,五步之后,如同太阳一般的辉煌光芒从烬之王身上爆发。
剑光枪束交错,互相碰撞,无穷气劲激射,撕裂万物的以太亚空间之刃与足以粉碎一切物质态的粒子束将一切都粉碎,亚空间都磨灭了。
【你是年青一代,最强大的阿巴萨罗姆】
我呢?
我为什么想要活着?一定有一个理由,一定有一个答案!
他的火焰更加炽盛了,达斯提尔如同席卷天地的炎风暴,炙烤着这个杀不死的敌人——他燃烧着自己的生命,不惜一切代价地去摧毁,破坏和点燃。
那次,达斯提尔头一次遇到了杀不死的人。
哭?
哭吗?
甚至还有那种一辈子都被猴王驱使,终其一生就连后代都无法留下,只能为群族辛劳至死的猴子……它们每日寻觅,进食,睡眠,日夜循环,时光流逝,最终化作尸体枯骨,失去所有留在世间的痕迹。
漫天风雷之间,烬之王从过去迈步,走向现在!
除此之外,都是灰烬。
而虚境中,烬之王一拳败下,却丝毫不恼,他大笑着继续向前,无穷烈焰自心而起,化作八臂八拳,每一拳都从不同的方向,以不同的力度,用不同的招式和蕴意袭来,彻底将伊恩包裹。
凡是有血气的皆如草,都等着枯干,燃烧的日子。
他要将一切都化作灰烬。
最后又被他一把火化作灰烬。
这个问题,就连孩子的父亲也难以回答,他没有什么文化,虽然有着王血,但数代下来已经相当稀薄。他对这个血脉返祖的孩子相当重视,故而会认真思索:“非要说的话,和这些杂草老鼠相比,我们更加重要一点吧。”
达斯提尔看见,一位涅玛萨斯的将军亲自带队,强袭突击七城联盟援军,那一天一夜的急行军,超乎所有人想象的突袭大获成功,被首尾夹击的七城联盟军队溃败,而强袭军即便十不存一,他们也都在欢呼胜利的到来。
无穷无尽的灵能被烬之王燃烧,爆发出强绝无比的神力,而这神力与伊恩的以太对撞攻击,居然也复还于虚境,被整个虚境消化转换,复归于可以被烬之王利用的本质!
“你迷茫了一生,醒悟了一瞬,怎能胜我!”
可即便如此,这技艺也超乎寻常了,这利用宇宙本身运转规律而转换为自身力量的技巧,甚至让伊恩感受到了一丝最原始的‘他力永动机’的感觉,但这个永动机其实也是需要燃料的,那就是烬之王本人的精神。
我究竟……为何存在于世?
他被称为炎渊的不死者,来自布索特的灰烬,随着斩杀的敌人越来越多,他的名气也越来越高,直到炎渊王都投下目光,为他的天赋与力量惊喜,并给出了最后的考验。
所以他才感到无趣。
短暂生命辉煌燃烧。
生命就是种子,生命就是杂草。
原来如此。达斯提尔突然明白了,他早就知道自己生命的意义,他终究也是要化作灰烬的,而他什么也改变不了,这就是他生命的意义。
当这大如群山倾覆的拳坠落时,原本站立在休奈山上的人已经看不起它的全貌了,只有那凸起的熔岩与铁晶,只有那纵横交错的纹理。
那个奥法道途,那个永动机,这个已经被改变的世界,这个甩拖了过去腐朽,再一次有了希望的飞焰地……还有那些普及的第五能级血脉,全部都是他看得出来但是办不到,改不掉的事情。
孩子理解这一切,他在母亲的怀里守候着父亲的归来,等待他迈过门框。
那些自己不能改变的理所当然,那些固化的不能变化的东西,那些弱的就只能弱,强的就永远强,那些如同磐石般不可变动的阶级与命运,让他感到无趣和窒息!
杂草只能被烧尽,平民只能屈膝;猴子服从猴王,人们终其一生都是碌碌,无论活着还是死去都无法留下姓名!
人们被风夺走了个性,被灰遮蔽了面庞,明明自称为有思想的人类,比其他动物更高等的动物,结果还不是如同芦苇,如同那没有名字的蜂群,在这个渺小的星球上枯等着化作灰烬!
他看见,自己的一位堂兄与帝国的强者决战,在已显露败势时,他竭尽全力去以伤换命,那短短三秒的逆转,那一瞬间的同归于尽,就是他过往人生一切的凝结。
他看见,战场亦有逃兵,一对情侣携手离开了战场,他们伪装成平民回到了飞焰地内,隐藏在深山生活。
老农听见战争的号角,那佝偻的身姿挺直了。他的双眼中有了光芒,开始将自己的儿子孙子送进军队。
他终于明白困扰自己的是什么了!
但于他而言,生死之间没有恐惧,也没有快感,他杀人就像是点燃杂草,而敌人和杂草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他们都会变成灰,都会滋润大地,而这个世界仍然不会改变。
——就是现在,他要挥拳!
为什么?
“因为生命就如火焰,需要燃烧才能绽放光华。”
“飞焰地需要我。”
他最常选的任务是杀人。这对他而言和点燃布索特的平原没有区别。他杀死了许多人,远岸岛的精锐术士,七城联盟的重甲大剑手,帝国的菁英骑士……他常常选择那些看上去最棘手的对手,然后每一次都活着归来。
有太多光芒。
故而,伊恩便看见了,烬之王,或者说,整个飞焰地与灵械教团溯冥教团真正的目标。
来回反复,一切都没有改变。
无论是谁活下来,无论是谁死去,太阳都不会更亮一分,亦不会更暗一毫。
“难道没有战争,他们就能发光吗。”炎渊王道:“你已杀过这么多人,为何还会如此感慨?达斯提尔……不要有多余的同情,归根结底,我们这些看似高高在上的王,和这些看似低贱的民,在太阳之下,都是一样的薪柴。”
而虚境就惨了,当退下一步的烬之王再次向前迈步时,他的火焰更加炽烈,更加肆意狂暴,当伊恩与烬之王再次正面交手时,飞焰地原本就颇为破败的虚境更是被打成了一片熔岩海洋,其中风暴肆虐,海啸澎湃。
所以就是现在,就是现在!
原来如此……此时此刻,我才算是‘活着’!
烬之王此刻的拳如陨石砸落,巨大的金红色高热炎流化作漩涡,倾泻旋转着朝着伊恩碾压而来——从刚才对峙开始,烬之王就一直都在蓄势,此时此刻他爆发的力量就胜过数百座火山爆发,砸落在地表,不仅仅能彻底把半个飞焰地打烂,更能让整个泰拉大陆都出现明显震感。
但是,他却发现,对于飞焰地的其他人来说,似乎并非如此。
这是活着吗?
离开丛林,平原上的农民又如何呢?那些手脚都满是老茧的老农啊,他们一辈子耕种,一辈子收获,他们在泥土中耕耘一生,开垦更多的土地。他们留下后代,后代也是农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终整个布索特平原都成为了飞焰地的耕地,而他们作为农民的土地还是那么多,收获与税收还是那么多。
我的愿望……
这一个月,就是他们真正的生命。除这一个月之外,他们的之前与之后的一生都如此黯淡无光。
此刻,达斯提尔发自内心……嫉妒那些普通人。
还有许多。达斯提尔环视整个战场。
而现在。
其名为轮回。
无穷无尽的,唯有心灵的‘炎之轮回’。
2章合一,补昨天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