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王与百姓,荀子还有什么说法吗?”朱棣忽然想到。
毕竟,刚才道衍只说了圣王的绝对权威,但还是那句老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只是圣王拥有单方面的绝对权威,怎么想,怎么都不太合理吧。
这就体现了,朱棣已经对“圣王”之说彻底心动了。
道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之所以提出“圣王”之说,道衍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帮助朱棣巩固和加强皇权。
道衍的第一个目的,是为日心说和万有引力从儒家经典里,找到可以自洽的逻辑。
第二个目的,则是利用日心说和万有引力能证明天人感应理论是错误的,继而通过打击天人感应理论,来推翻程朱理学。
第三个目的,才是顺道帮失去了天人感应的皇权找一个新的外衣。
嗯,“圣王”之说,就是道衍找到的“皇帝的新衣”。
面对朱棣的问题,道衍解释道。
“《荀子·强国篇》曾言:礼义则修,分义则明,举错则时,爱利则形。如是,百姓贵之如帝,高之如天,亲之如父母,畏之如神明。故赏不用而民劝,罚不用而威行,夫是之谓道德之威。”
“《荀子·富国篇》亦曾言:治万变,材万物,养万民,兼制天下者,为莫若仁人之善也夫。故其知虑足以治之,其仁厚足以安之,其德音足以化之,得之则治,失之则乱。百姓诚赖其知也,故相率而为之劳苦以务佚之,以养其知也.故仁人在上,为之出死断亡而愉者,无它故焉。”
朱棣闻言,神情微微一凛。
他曾想过圣王究竟是会如何至高无上,然而却未曾想过,或者说未敢想过,在荀子的理论里,圣王只需要“治万变,材万物,养万民”,便可以让百姓把圣王当成高贵的帝王、当成至高的天道、亲切如父母、敬畏如神明。
甚至说,圣王可以让百姓“相率而为之劳苦以务佚之”“为之出死断亡而愉者”。
也就是说,百姓会主动以艰苦的劳役来报答圣王的仁德,甚至于乐于为之赴死!
毫无疑问的是,这其中显然体现了某些法家的思维。
内圣外王,内法外儒,概莫如是。
但随即,一个巨大的疑问就从朱棣的心头升起。
——荀子在儒家的地位,为什么这么低?以至于朱棣几乎没有听过荀子的这些理论。
“炽儿,现在孔庙是如何配享从祀的?”
儒学,作为华夏历史上最强大的思维流派,可谓是影响深远,尤其是经西汉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学便成为了历代封建王朝唯一认同的官方学说,到了如今的大明,已然是延及上千年。
因其对维护封建统治有极强的作用,儒学深得历代君王推崇,许多帝王都曾特意为儒家圣贤君子们设立文庙以进行奉祀,而孔庙,更是在全国遍地开。
只要是有读书人的地方,就一定有孔庙。
因此,从孔庙的配享从祀里,就能断定出儒家历代大儒宗师们的身后地位。
这是最直观的判断。
所以朱棣才会这么问自己的好大儿。
毕竟朱棣之前从来都没有特意留意过荀子在儒家里的地位,而且朱棣好歹是皇帝,即便是没常识,也不能直接问荀子排到第几位吧?因此,朱棣就用了委婉的方法。
伱把孔庙里配享从祀的都给朕念一遍,朕就知道荀子排在什么地位了,而且还不丢脸。
朱高炽连忙解释道:“孔庙主祀自然是大贤至圣先师孔子,配享从祀则有三个等级,最高的‘四配’,其次是‘十二哲’,最后是东西两庑从祀的‘先贤先儒’。四配十二哲人物都在大成殿,在孔子的两侧,越靠近孔子的越尊贵。”
“所谓‘四配’,便是孔子东侧的颜子、子思,西侧的曾子、孟子。”
这个排位,是有大讲究的。
东侧打头的颜子,便是颜回,这个不用说了,孔子最心爱的弟子。
西侧打头的曾子,曾参,同样是孔子的弟子,则被认为是得孔子心传的衣钵传人,依据是《论语》里,孔子与曾子关于忠恕之道的对话具有某种心传的色彩,以及一些记载中的关于孔子传《孝经》于曾子,曾子又著《大学》.当然了,其实曾子在孔门文化传承中的历史地位更主要的是对思孟学派的开创有先导之功。
两位孔子亲传弟子在东西两侧打头,这是按照辈分来的。
而东侧第二位的子思,则不仅是孔子的亲嫡孙,还受教于曾参。
更重要的是,子思还是孟子的道统传承老师,便是说孔子的儒家思维学说由曾参传子思,子思的门人再传孟子,后人把子思、孟子并称为思孟学派,因而子思上承曾参,下启孟子,在孔孟道统的传承中有重要地位。
西侧第二位的孟子,是四配圣人里辈分最低的,但却获得了“亚圣”的称号,便是因为孟子振臂高呼,捍卫儒家的旗帜,完整而全面地继承了孔子思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