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重生之寂 深瞳所见
晨曦微露,灰白色的光线如同缓慢涨潮的海水,一点点漫过窗台,浸透窗帘的缝隙,悄无声息地驱散著臥室里的黑暗,最终將房间內的一切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
秦天静静地躺著,一动不动。泪水早已流干,在脸颊和枕套上留下冰冷的、乾涸的痕跡。胸口那被子-弹命中的幻痛依旧清晰可辨,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一种沉闷的、撕裂般的迴响,仿佛那颗致命的金属块还留在胸腔里,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一个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永不癒合的伤口。
然而,与这剧烈生理幻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內心那一片死寂的平静。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没有歇斯底里的崩溃,甚至没有太多的悲伤。只是一种巨大的、仿佛耗尽了所有燃料后的、冰冷的虚无和疲惫。像一场席捲一切的山火过后,只余下无边无际的、冒著青烟的灰烬,以及死一般的寂静。
他经歷了太多太多次的死亡。阿富汗的初啼,摩加迪沙的深沼,霍斯托梅尔的铁雨,雪原的极寒,直至史达林格勒这最终极的熔炼——黑雨的焚烧,內斗的残酷,微光的温暖,红十月工厂的自我毁灭,以及最后那冰天雪地中人海衝锋的吞噬与终结。
意识被一次次撕碎,又一次次强行拼凑回来。情绪的閾值已经被提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或者说,某种感受的能力已经被彻底透支、焚毁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床上坐起身。动作牵扯到胸口和左臂的幻痛,让他微微蹙眉,但这痛楚似乎也隔著一层磨砂玻璃,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他低头,看著自己微微颤抖但完好无损的双手。没有血污,没有焦痕,没有冻疮。但它们確实“感受”过一切。它们握过冰冷的枪械,挥动过工兵铲,接过沾血的黑麵包,搂过濒死的战友,点燃过同归於尽的导火索……
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走到窗前,猛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哗——
更多的、清冷的晨光涌入,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窗外,城市正在缓慢甦醒,车流开始增多,远处传来隱约的市声。一个平凡、忙碌、与他內心那片死寂战场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臥室。地板上还散落著一些之前崩溃时留下的狼藉痕跡。空气中似乎还残留著一丝酒气和难以言喻的晦暗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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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衝动,从他这片內心的死寂灰烬中萌生出来。
他需要清洗。不是简单的洗漱。是一种仪式性的、试图洗刷掉那附著在灵魂之上、无数层血腥、硝烟、焦糊、污秽和死亡气息的迫切需求。
他走进卫生间,没有开灯,只有清冷晨光照亮室內。他脱下那身仿佛浸透了史达林格勒寒冬和血腥味的睡衣,扔进一旁的脏衣篓。
打开洒。最初流出的水是冰冷的,激得他皮肤一阵紧缩,但他没有调节,任由那冰冷的水流冲刷在身体上,仿佛要藉此冻醒这具似乎已经不属於自己的躯壳。直到冰冷逐渐被温水取代,水温越来越高,最终变得有些烫人。
他站在滚烫的水流下,闭著眼睛,用力地、几乎是粗暴地搓洗著自己的身体。尤其是左臂那依旧残留著灼痛感的区域,以及胸口那幻痛的中心。他用了大量的沐浴露,揉搓出丰富的泡沫,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將皮肤搓掉一层,才能洗去那看不见的、深入骨髓的污秽。
水流衝过他的头髮、脸颊、身体,带著泡沫匯入下水道。他想像著那些冲刷掉的,是阿富汗的尘土,是摩加迪沙的汗血,是黑雨的油腻,是红十月工厂的机油,是雪原的冰渣,是战壕的泥泞,是无数战友和敌人的鲜血……
他就这样站著,冲洗了很长时间。直到皮肤被烫得发红,直到热水器里的热水几乎耗尽,水流重新变得冰冷。
关掉水龙头。卫生间里蒸汽氤氳。他用乾净的毛巾擦乾身体,动作依旧缓慢,但带著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认真。他看著镜中那个被水汽模糊的身影,眼神依旧空洞,但似乎少了些许之前的疯狂和惊惧,多了一丝……认命般的沉寂。
穿上乾净的衣服,柔软的质布料接触皮肤的感觉,带来一丝微弱的、属於“正常”世界的抚慰。
接著,他开始打扫房间。
他没有叫醒隔壁房间的父母,只是默默地拿起清扫工具。他清理了地上的空酒瓶和垃圾,擦掉了乾涸的污渍,用拖把反覆擦拭著地板,仿佛要將所有不洁的痕跡都彻底抹去。他打开窗户通风,让清晨寒冷的、乾净的空气涌入,驱散屋內那沉闷的、带著绝望气息的味道。
他的动作並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极其专注,一丝不苟。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进行一项庄严的仪式,一项与过去告別、试图重新掌控这片小小空间的仪式。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但他毫不在意。
在这个过程中,他破碎的、混乱的思绪似乎也隨著身体的劳动而慢慢沉淀下来。那些恐怖的画面和声音依旧存在,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尖锐刺耳,疯狂地爭夺主导权。它们更像是变成了內心深处一片广袤而沉寂的黑色背景板,而他,正站在这片背景板前,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清理著眼前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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