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不安分的宋琼琚 和九千岁共梦后,我白切黑瞒不住了
宫门外宽阔的青石官道上,暮色如倾覆的浓墨,迅速吞噬著天际最后一丝惨澹的霞光。朱红宫墙在昏暗中显得愈发巍峨森冷,如同蛰伏的巨兽,无声地俯瞰著下方散去的臣工。几位刚参与完御书房议事的重臣,步履沉重地走了出来,每个人脸上都笼罩著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那是商议江南盐运贪污大案后留下的疲惫与凝重,空气中仿佛还残留著御前奏对的紧张气息。
为首二人,正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赫连璟与世袭罔替的宋国公宋桓。
赫连璟身著象徵极高地位的絳紫色四爪蟒袍,外罩一件玄色锦缎大氅,大氅边缘以金线绣著繁复的云海蟠龙纹,在暮色中暗沉浮动。他的面容在渐暗的天光下有些模糊不清,唯有修长苍白的手指间缓缓捻动的一串碧璽念珠,偶尔折射出宫墙下初燃灯笼的微弱幽光,平添几分难以捉摸的诡譎与阴鬱。宋桓紧隨其侧,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显然还在反覆思量方才御前那场不见刀光剑影、却关乎无数人身家性命、牵扯甚广的盐案博弈。其余几位官员默默跟在后方,皆是屏息凝神,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只闻靴底叩击冰冷石板的单调声响,在空旷的宫门前清晰地迴荡。
各府的轿輦与车马早已在指定区域静候多时,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僕从。宋桓正欲走向自家那辆装饰著显赫国公府徽记的宽敞马车,一个穿著宋国公府高级管事服饰、面带焦灼惶惑之色的中年人,急匆匆从等候的僕役人群中挤出,也顾不得场合是否適宜、周围是否有其他朝廷大员,快步趋近宋桓身前,躬身几乎是贴耳低语,急急稟报起来。
距离不算太远,赫连璟本已准备踏上自己那顶奢华显眼、由八名健壮太监抬著的官轿,目光无意间扫过,恰好將宋桓那边的动静收入眼底。他並非有意探听臣下私事,但那管事虽极力压抑声调,在这暮色沉静、人声稀疏的环境下,几个尖锐的关键词还是断断续续地、如同冰冷的针尖般刺入他的耳膜:“……大小姐今日……奉召入宫……万贵妃先……隨后皇后娘娘也……赏赐……俱是厚赏……府里都已传遍了……”
只见宋桓听著听著,原本因盐案而本就阴沉的脸色骤然变得更加难看,像是蒙上了一层寒霜,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疙瘩,连呼吸都似乎粗重急促了几分,握著朝珠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他甚至未等那管事將话彻底说完,便带著明显的不耐与几乎压抑不住的烦躁,猛地一挥手,动作幅度之大,险些將袖摆甩到那管事脸上,粗暴地打断了对方的稟报。
宋桓的胸膛明显起伏了一下,像是强行按捺住即將喷发的怒火,又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心神。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目光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扫过不远处的赫连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態可能已被这位洞察秋毫、心思深沉的九千岁看在眼里,心下不由一凛,生出几分后怕。他连忙勉强挤出一个极其僵硬、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脚步有些虚浮地快步走到赫连璟的轿前,拱手施礼,语气带著难以掩饰的仓促与心虚:“千岁爷,恕下官失礼,府中……府中突有急务,需下官即刻回去处理,下官……就先告退了。”
赫连璟捻动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平静无波、深不见底的目光落在宋桓那张因强忍怒意与惊虑而略显扭曲的脸上,淡淡頷首,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回应一句最寻常的告別:“无妨,国公爷既有家事,自当以家事为重。请便。”
宋桓如蒙大赦,却也顾不得再维持官场应有的从容礼仪,立刻转身,几乎是带著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与仓皇,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马车,动作略显粗鲁地弯腰钻了进去,连背影都透著一股狼狈。车夫与隨从见主人面色阴沉如水,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驱动马车。碌碌的车轮声急促响起,国公府的车驾很快便驶离了宫门前的广场,迅速淹没在京城街道初上的零星灯火与浓稠如墨的暮色之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烟尘。
赫连璟却並未立即登轿。他站在原地,玄色大氅的宽大衣摆在带著寒意的晚风中微微拂动。他望著宋国公府马车消失的那个街角,那双平日里总是蕴藏著三分虚假笑意、七分深沉莫测的凤眸,此刻渐渐敛去了所有用於偽装的面具,清晰地、深深地蹙起了眉头,眉宇间凝聚著一股化不开的阴鬱与……担忧。
他皱眉,绝非如同宋桓那般,是因觉得宋琼琚“不安分”、“招惹是非”,担忧她一个闺阁女子胆大包天周旋於两宫之间,会为看似显赫实则如履薄冰的宋国公府引来灭顶之灾。宋桓的愤怒,源於对家族利益可能受损的恐惧,源於对女儿脱离掌控的恼怒,或许,还夹杂著一丝对其生母、那位同样有著不凡心思的江氏夫人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