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公车上书·上 大明天启,朕名朱由校
嘴上口號喊完,王监生捅了捅身边的郑监生,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问道。
“他呀”,郑监生面露不屑,“是举监,前阵去吏部侯官,向补教諭,吏部让他去会考府,他头疼算学,又不想出京受罪,便想腾挪一个小吏差事,没想到,喷———“
郑监生嘴里透著快意,“连属吏都得考试了,而且还要考算学,他不著急才怪!”
“那郑兄你这?”
王监生有些奇怪,看郑兄这意思对这姓吴的很不屑啊,怎么还跟著他反对呢?
“太祖时候,咱们国子监生是能直接授官的,可现在国子监地位是一落千丈,正好趁这个时候,鼓动大家闹腾一下,兴许对咱们还有利呢。”
郑监生眼里透著智慧的光芒。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王监生有些懊恼,声音也变得更小,“我还打算等他们闹完了去报名呢。”
郑监生撇了隔壁老王一眼,心道,才想起来去报名,早干嘛去了,就这觉悟,去了衙门连屎都吃不上热乎的!
玛德,如果不是受银所託,就算国初国子监再牛,跟他又有啥关係!
两人结束小声对话,只听得台阶上的吴监生继续道:
“何为吏也?奔走驱使,操持贱役,乃浊流之末!官清吏浊,涇渭分明,乃祖宗成法!今上此举,无异於驱良为娟,迫士入浊!”
“吾等若是此考,与那世代操持贱业的背吏何异?吾等苦读而来的功名,岂非尽付东流?更有甚者,竟然教一圆即可应考,真是有辱斯文!也必將使泼皮无赖子弟混入公门,此乃败坏纲常,祸乱国本!”
底下一名平日里跟吴监生走的近的监生,在一旁大喊助阵,“吴兄所言极是!与吏为伍,此例一开,天下士子心寒,朝廷取士之途,將沦为笑柄!”
有了助阵,吴监生更加激昂,只见他振臂一挥。
“诸生!国朝以来,国子监地位日趋低微,东汉有太学生反对宦官专权,而今我大明国子监生亦自有气节,捍卫名器,就在今日!诸君与我同去大明门!”
一席话说得底下眾人热血沸腾,对啊,我们也可以与前朝前辈们瑜亮相辉啊。
再者说了,这事说到哪里都是一片公心,天子可是废廷杖了,又不会死人。
怕啥?!
说不定还能一炮成名,以后金榜可期吶!
“同去!同去!捍卫名器,寧为玉碎!伏闕死諫!”
“隔壁这是干嘛呢,吆吆喝喝,真是有辱斯文!”
国子监的隔壁是文庙,此时正有几名文士在拜孔。
天子登极,便对天下发布大开恩科的詔旨,这几人都是各省匯聚到京师的举子。
求金榜嘛,提前来文庙拜拜孔圣,既显得虔诚,也是人之常情。
“谁晓得那帮监生们干嘛?一帮好吃懒做、户位素餐的傢伙,都枉为读书人。”
陈新甲一脸的不屑,他对国子监这批混日子的监生本就看不惯,一群不爭气的玩意,当年太祖时候,国子监是何等踏实任事。
也別说天子不用,就这群二世祖,官谁都不敢用,扶不上墙啊,
“哎,陈兄此言差矣”,文震孟把话题接了过去,“鄙人刚才听得真切,这些监生实是忧心朝廷所出的属吏属员考试,也是一片赤诚之举。”
文震孟对陈新甲有些看不上,两波人是在文庙里偶然遇上的,既然都是来拜孔圣求好运,自然也就攀谈了几句。
一句话,这个叫陈新甲的四川人,是个棒槌啊!
一个万历三十六年的举人,怎么能跟他二十二年的前辈相比,文章想来写得是不咋地,
关键是为人也太猛了吧,简直是有啥说啥,这人以后还能留点秘密么!
还天真的想著靠才能取胜,胜个鸟哦,这傢伙要是不改性子,估计一辈子都上不了金榜。
陈新甲斜了文震孟一眼,没说话,他也看不上这姓文的,一把年纪了,优越感也太莫名其妙了吧,整得自己好像就是今科状元一般。
“朝廷要开科取吏的消息大家都知道,想来也是监生们以拨乱扶正为己任,我倒是对此颇为佩服。”
“哦?文起兄对今科势在必得,竟然也关係此等细枝末节之事?”
其中一个小弟主动出言捧场,言谈中对文震孟颇有恭维。
“唉,其实此举对我而言,还是有些利处的,我的书童跟隨时间也不短了,这么多年下来,总也要给他谋个去处吧。”
文震孟说得很是感慨,接著他画风一转。
“可我辈读书,首重一个理字,与义字,朝廷此举,与个人有利,但与大理、大义有失,我在心间,亦是不赞同。”
“为何?其实跟我辈没什么关係吶。”
文震孟看了一眼小跟班,很是满意,今天孔庙里大家碰上了几波各省举子,互相之间的配合也都嫻熟起来,反正用不了几句话,都会把话题引到属吏属员考试上面。
刚才国子监那一波声浪,无非是个更好的由头罢了。
“唉,朝廷此举,用意或许是想解决胥吏之弊。然则,此策实是饮止渴啊!”
文震孟显得有些痛心疾首。
“最大的恶果,是坏了规矩,乱了人心!科举乃国家取士唯一正途,如今另开一扇门,哪怕门矮小,也等於告诉天下人:不必都挤科举这座桥了!”
见自己的话语渐渐吸引了文庙里的眾人,有人还在频频点头思索,文震孟决定加把子力气。
“此门一开,士子之心必散!圣贤书的价值,被大大贬低!那些意志不坚、家境尚可的读书人,必然弃科举而趋吏考。更重要的是,今天可以改属吏属员取用方式,明天是不是可以改科举取士的方式,还会写会算,我等读圣贤书,又有多少时间去精研算学?!”
“对啊!”
“文兄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看著恍然大悟的眾人,文震孟欣慰的同时,也在心中暗骂。
玛德,一帮侥倖中榜的假道学们,说话不算话,不光死要银子,还拼命给他加条件。
要不是为了拼个状元,付出去的成本太大,这种事他才懒得掺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