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两清 美人无间
风间花的祖父和父亲除了教授她武功和兵法,其余时间不是在操练兵马就是在征战沙场。后来,大酉大举进攻,祖父风子越战死,父亲风啸宇带领雍和军残部与大酉对抗,几年后也终因旧伤復发不治身亡。她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陪伴她最多的人,就是祖父收养的义子墨竹。
他是她的师父,兄长,朋友,家人,也是她少女时期唯一爱慕过的男子。
可是现在他们却是彼此要置对方於死地的敌人。
风间花的剑擦过墨竹颈畔,墨竹的飞鏢也削断了她的一缕长发,他们对彼此的武功都十分了解,即使分开已久,从前的那种默契也並没有因此消失。每次似乎都差那么一点点,你杀不了我,我也伤不了你。
眼见不远处围住慕容七和魏南歌的人越来越少,风间花心里愈发著急,手中一剑快似一剑,不求自身无恙,只求速战速决。
墨竹知她心思,趁她一剑落空,突然道:“听说世子不知何故离开赤月宫前往天河城,惜影帝姬不顾汗王反对一路跟隨,汗王因此大怒,此事可是真的?”
风间花剑出如风,充耳不闻。
“我还听说,赤月宫的御马司查出了內奸,似乎和大酉使臣失踪一案有关。汗王已下令彻查。这么要紧的时候,世子离开宫中真的没关係吗?”
听到这里,风间花的剑终於微微一顿。
墨竹趁机手腕一翻,腕底飞出三枚金针直取风间花胸口大穴。
谁知风间花这一剑失误却是诱敌之计,墨竹射出金针之际,右手来不及收回,风间花一剑回撤横挡,刚好挡住金针去路,另一剑自一闪即逝的空隙中穿过,朝墨竹的心口刺去。
若这一剑刺中,墨竹必死无疑。
那一瞬,风间花突然有些恍惚。二十年的爱恨纠缠,就要在此终结了么?她唯一爱过的,也深深痛恨过的人,就要这样,死在她的面前?
她突然,犹豫了。
正是这一瞬间的犹豫,剑尖终是偏开了半分,虽穿胸而过,却避开了心脉要害。
她尚未辨明心中究竟是庆幸还是后悔,脑后某处突然一阵冰凉,一股彻骨的寒气顺著血脉迅速扩散,只一眨眼间,便將四肢百骸冻住,身体僵硬,连血液仿佛都已停止流动。
手中“流云”再也握不住,鐺啷一声落地,她想將“飞雪”从墨竹胸前拔出,却用不出半分力气,身体控制不住的瘫软下去,墨竹將她拦腰抱住,她不得不靠在他的肩上,远远看去,倒像是两人正互相依偎。
“你……你……”口舌麻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风间花的心里被绝望一分分填满,眼中却只有不甘和愤恨。
“极北之地的冰蟾之毒,配上七种毒花毒草提炼,只需一滴,便无力回天。”墨竹的唇角沁出一缕鲜血,眼神却很清明,甚至带著淡淡的笑意,他的另一只手自她颈后慢慢抬起,指尖赫然藏著一小截金针,针尖犹自闪著幽蓝光芒。
风间花死死的盯著他,全身的感官正在逐渐丧志,可眼前的男子却越加清晰深刻,深褐的瞳孔,浅淡的唇色,眼角细纹鐫鏤,鬢角几许霜白,流年茫茫而过,原来他也已经这样老了。
她突然想起父亲去世那一年,自己第一次带领雍和军主力偷袭大酉营地,却因为一个小小的判断失误导致行动失败,隨行的雍和军死伤惨重,自己也身受重伤,若不是紧要关头墨竹替他挡了一刀,恐怕那个时候,世上就已没有风间花了。
因为那一刀,墨竹双腿筋脉尽断,再也无法站立,他的余生將与轮椅为伴,她在他床前发誓,一生一世,绝不相离。
他背弃了雍和军,而她背弃了他。
她欠他一条命,如今能这样还给他,也好。
死亡的感觉如潮水將她逐渐淹没,她却奇异的平静下来,定定的望著眼前的男子,是他给予她生,也是他给予她死,她曾因他而快乐,也曾因他而痛苦,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她想,自此之后,家国,仇恨,责任……层层的重担,她终於可以卸下了,她太累了,终於可以歇歇了。
这一刻她的眼神应该是温柔的,希望,他能看到。
墨竹默默的看著怀中女子的眼睛渐渐被浅蓝色冰毒覆盖,终至神采尽失,他抬起手轻轻合上她的双眼,隨即弹指,一缕银芒准確的落入早已凝结的沟渠,火焰转瞬间再次窜出,將两人团团围住。他轻轻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前额,握起她垂下的手按在胸口的“飞雪”剑柄上,用力往心口处压下。
“风儿別怕,我来陪你了。”
“还不快走?”梁珊斜睨了一眼兀自望著火焰发呆的慕容七,冷冷道。
偷袭魏南歌的人在两人的合力之下已经被肃清,满地鲜血尸骸,却都因这半夜的雪,浅浅的覆上了一层白,或许再过半夜,所有廝杀的痕跡都会被掩盖,天地茫茫,仿若初生。
对那两个纠缠了半生,爱恨都已深入骨髓的人来说,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吧。
慕容七自然明白此时离开是最好的时机,大雪会掩盖脚印,阻断追兵。
只是万万没想到,提醒她的人竟然是梁珊。
她是敌是友?意欲何为?
儘管满腹疑问,此时却不是追究的时候。慕容七说了一声“多谢”,拿起雷锥,扶著魏南歌,迎著风雪,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废墟。
梁珊的目光自两人背影上移开,转到不远处那一片火海中,熊熊烈火已將相拥的两人吞噬,她轻轻哼了一声,低声道:“愚蠢。”隨即几个起落,消失在黎明的晨曦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