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卫东从双马山化肥厂的办公楼里走出来，手里攥著那份薄薄的合同，心头却压上了一块更重的石头。

化肥是到手了。

可这几十万斤的大傢伙，怎么弄回去？

他径直去了平阳地区的长途运输公司。

一个穿著蓝色工作服，正在拿指甲刀慢悠悠剪指甲的中年男人，眼皮都没抬一下。

“同志，找车。”

王卫东递上一根烟。

男人斜眼看了看烟，是本地的大丰收，没接，继续剪著指甲。

“去哪？拉什么？”

“安阳县，红星公社。拉化肥。”

“安阳县？”

男人手里的动作停了，终於抬起头，像看傻子一样看著王卫东。

“跨省啊？还是化肥？”

他把指甲刀往桌上一扔，靠在椅子上。

“协调函呢？你们县里开的协调函拿出来我看看。”

“事发突然，情况紧急，还没来得及办。同志，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价格好说。”

王卫东耐著性子解释。

“通融？”

男人笑了，指了指墙上。

“严禁违规运输战略物资”的標语，“小同志，你是第一天出来跑江湖？没有县一级政府盖章的协调函，你別说拉化肥，你就是拉一车土豆过省界，都得给我扣下！”

“我这是给公社的春耕救命用的！”

“你给谁救命我不管，我只认章。没章，天王老子来了也別想从我这开走一辆车。下一个！”

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直接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王卫东站在运输公司的大院里，晚风吹来，带著一股煤灰的味道，凉颼颼的。

身子半佇立一根竿傍边，点了个小烟。

他脑子里思绪飞快运转，盘算著安阳县所有能用得上的人。

刘全福？只会唉声嘆气。

县联社的周主任？这种得罪人的事，他躲都来不及。

司机老张？他能开县长的车，但开不出运输许可。

一个个名字划过，又被一个个否定。

路，似乎又被堵死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严肃的面孔，毫无徵兆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苏晴。

那个做事讲原则，讲程序的年轻女副县长。

王卫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找她？

这不等於自投罗网吗？自己这种“先斩后奏”，绕开正常渠道的行为，正是她最反感的那一套。

这通电话打过去，挨一顿批评是小事，万一她直接把这事捅到县里，定自己一个“投机倒把”的罪名，那就彻底玩完了。

可不找她，又能找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三天之约就像一个紧箍咒，越收越紧。

他想起了红星公社那些老农焦急又期盼的眼神，想起了刘全福那句“卫东，这回全靠你了”。

更不能让几百户社员一年的辛苦打了水漂。

王卫东猛地一咬牙。

赌了！

他转身大步走向不远处的邮电局。

昏暗的电话亭里，他拨通了安阳县政府的夜间值班电话。

“同志你好，我叫王卫东，红星公社的。有万分紧急的情况，需要立刻向苏晴副县长匯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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