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纪委和新成立的环保办公室，联合下来人了。

两辆半新不旧的吉普车，卷著尘土，直接堵在了红星公司的大门口。车门打开，下来几个穿著中山装，神情严肃的干部。

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姓林，是纪委的副主任。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神，像手术刀，锐利又冰冷。

“谁是王卫东？”

林副主任一开口，空气都凉了三分。

正在指挥装车的王卫东走了过来，不卑不亢。

“我就是。”

林副主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盖著红头的文件，在他面前一晃。

“我们是县联合调查组，接到群眾实名举报，反映你们红星实业开发公司，存在非法占地，以及严重污染环境的问题。”

“现在，请你立刻停止所有生產活动，封存相关车间，配合我们调查！”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铁钉，钉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生產，停了。

热火朝天的大院，瞬间安静下来。

工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不知所措地看著这边。

刘全福闻讯从办公室跑出来，一看这阵仗，腿肚子都开始转筋。

他凑到王卫东身边，压著嗓子，声音发颤。

“卫东，这……这是怎么回事？谁在背后捅刀子？”

王卫东心里明镜似的。

马金龙。

除了他，没人会用这么阴损又刁钻的招数。

“污染环境”，这个词在当下的八十年代，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还很陌生。

但王卫东知道，这顶帽子一旦扣下来，罪名重得很！这是要直接刨掉红星公司的根！

调查组的人行动迅速，直接在生產车间的门上贴了封条。

林副主任带著人，径直走向后院那几个散发著酸香味的发酵池。他站在池边，皱著眉，用手帕捂住鼻子。

“这些，就是你们的饲料发酵池？”

“是。”

王卫东回答。

“举报信上说，你们將这些发酵產生的废水，未经任何处理，直接排入了下游的河道，导致下游村民的庄稼减產，是也不是？”林副主任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王卫东。

“我们有专门的沉淀池，废水是经过初步沉淀才排放的。”

王卫东解释。

“初步沉淀？”

林副主任冷笑一声。

“这就是你的处理方式？王卫东同志，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用下游几百户村民的生计，为你的公司谋取利润！这是极其恶劣的行为！”

他旁边一个环保办的年轻干事，拿出个玻璃瓶，小心翼翼地从排污口取了水样。

那浑浊发黄的液体，在阳光下，成了最扎眼的罪证。

几个自称是“下游村民”的人被带了过来，哭天抢地地控诉。

“青天大老爷啊！你们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我家的稻田就在河下游，以前一亩能收八百斤，现在被这毒水一泡，叶子都黄了，估计一半都收不到了！”

“我们去找他们理论，他们还说我们是敲诈！天理何在啊！”

王卫东看著那几个“村民”，眼神冰冷。

他认得其中一个领头的，是县里有名的地痞无赖，跟马金龙走得很近。

演得真像。

林副主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只认规定和证据。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他看向王卫东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定性的审判。

“王卫东，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整个场子，死一般地安静。

所有人都看著王卫东。刘全福急得满头大汗，张大壮和李二牛攥紧了拳头，恨不得衝上去跟那几个泼皮理论。

可他们知道，没用。

在调查组面前，任何衝动都是错上加错。

省城，县委办公室。

苏晴接到电话时，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你说什么？联合调查组进驻了红星公司？生產都停了？”

电话那头，是她在县里的眼线，语气焦急。

“是的苏县长，纪委的林副主任亲自带队，阵仗很大。听说是有人举报红星公司污染环境，还找了村民来作证，现在人证物证俱在，王经理怕是……很难脱身。”

苏晴的脑子嗡的一声。

她太清楚了。这是衝著她来的！是衝著她力主推行的改革试点来的！

红星公司是標杆，王卫东是旗帜。

一旦王卫东倒了，红星公司垮了，她这个副县长的所有努力和政治赌博，都会变成一个笑话！

可是，纪委调查，程序正义，她根本无法直接插手干预。

“我知道了。”

苏晴掛断电话，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泛白。

她走到窗边，看著远方，心乱如麻。

王卫东，你可千万要顶住啊！

红星公社。

在所有人窒息的注视下，王卫东却异常的平静。

他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是看著林副主任，缓缓开口。

“林主任，我承认，我们在快速发展的过程中，確实忽略了一些问题。对於可能对环境造成的影响，我愿意承担责任。”

这话一出，刘全福差点没瘫在地上。

完了！这是自己认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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