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前辈还有谁在世呢？

道人一手拿着烤馕，一手举着木柴，将之靠近墙壁，一一看过这些文字图画，试图以此与不知多少年前的前人隔空交谈。

但也隐约可以看见——

也许是顾不上想了，懒得去想了。

可是洞中忽然又多了点奇怪的声音。

“那三娘娘还记得我是谁吗？”宋游一边添柴一边问道。

似乎声音的主人也被吓着了，甚至比炸毛的三猫还要吓得惨。

“我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闪电划过夜空，似乎就打在洞口。

像是人的低语，又像人的交谈。

晦涩难懂的声音仍在不断响起。

“吾乃尹朝陈华清是也！逸州阴阳山道人，来此登山望远，明日上山，后来人听见我的声音时，又是何年啊？”

两个人几乎挨在一起。

宋游心中一时复杂难言，感慨万千。

声音在山洞中回荡。

有人试图与这些呢喃对话。

“三娘娘没傻。”

三猫一阵警惕，差点炸毛。

随即到洞口探出头看了眼外面的风雪，见世界依然浑浊，漫天狂风绞雪，厚厚的云层中闪烁着非同一般的雷光，而天光已经逐渐变暗，料想风雪背后的长空定然也已经渐渐接近黄昏落日了，这才又走回来。

甚至下山之前见都没见过几次。

洞内很不规则，洞厅弯弯曲曲，墙壁凹凸不平，火光被阻挡了大半，到达最深处已是艰难微弱。

既触动于前人的豁达，惊讶于自己竟能在今日听见最远来自数千年前的言语，也感慨于高山伟大而凡人渺小，山水长久而人生短暂。

也有画得差的，看不出是画的什么，也许只是来到这里，不知能否登上这座神山，想给后人留下自己曾经来过的痕迹。

有人念着请神的咒语，试图让搞出这一切的妖魔鬼怪知晓他并不好惹也并不胆怯。

道人最先看见的便是地上同样生过火的痕迹，不止一堆，也不知有多少堆，多年来早就重叠在了一起，还有墙壁上刻下的图案、文字，以及角落里登山的前人们留下的一些东西。

道人举着火把，也愣了一下。

不知是后人知晓自己被风雪饥寒晕山所困，走不出去了，临死前主动爬到了看起来同为大晏人的前辈身边坐着，还是死在了别的地方，后面又有来洞口借宿避风雪的人来了，将之搬到了不容易看见的最深处，看见有另外的大晏人，便将他们放在了一起。

甚至他还走到了山洞最深处去，查看那几位长眠于此的前辈。

这座神山、这个山洞留下了每一个曾在雷雨时来到这里的人的声音，又在下一个雷雨时放给后人听，留下了他们曾来过这里的痕迹，也留下了这些登山者来到这里时的豁达心境。

因为他从中听到了听得懂的语言——

有人无视它们，与同行人继续对谈。

一点火星引燃了火绒，猩红的光点出现在昏暗的山洞中，道人捧着它，又将之放进更好燃烧的细碎木屑中，小心吹着，终于升起了火焰。

“轰隆……”

“眼前皆宇宙，不乐复何如？”

外头的雷光将洞口照得一片明亮。

仍旧有雷声不断响起。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期间夹杂着惊呼、大喊。

不知都是因何来到这里。

道人眉头舒展开，算是明白了。

同样第一时间看向山洞深处。

火光映照之下，山洞中多了几分温暖，无论是从视觉上还是实际上。

“很好……”

刚刚猛地扭头看向外头，此时又瞬间将头扭回来，看向洞中，尤其是看向山洞深处那几具尸骸。

不管哪样，都挺唏嘘。

然而那几具尸骸仍旧躺在山洞深处火光难以照到的位置，没有任何动静，这模糊不清又晦涩难懂的声音也不是从山洞最深处传来的。

宋游只好婉言拒绝了她，又从火堆旁拿起自己已经被烤热的馕，给火堆添了一根木柴，又从火堆里抽出一根，一边吃着馕一边继续查看。

猫儿也呆呆地看向了火堆。

“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

“什么妖魔鬼怪！出来！”

对于这座神山来说，此前的所有人，包括此时的自己，也只是一个短暂而又匆匆的过客吧？

大抵也是此前那些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语言在说的话。

这些声音穿越了时光，在今时回响。

“……”

“有鬼？”

山洞的墙壁中。

今日也照顾三娘娘一回。

宋游不由微微张开嘴，站在原地不动，倾听这来自岁月长河上游的声音。

有人惊讶。

又是滚滚惊雷，连绵不绝。

大抵都是单纯的想要登山吧？

期间常有惊呼和喊声。

猫儿似乎已经忘了他不吃耗子了。

“什么声音？”

此外五人服装和面孔都不相同。

清晰的是外头传来的。

直到猫儿叼着她已经被烤热的耗子干站起身，离开温暖的布毯，朝他走过来，又用爪子抓他的裤脚，示意他吃，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这里已经看得有些久了，于是低头看向这只猫儿。

“喵！？”

道人伸手抓着猫儿身下的布毯的一角，将之拖得离火堆更近一些，在地上摩擦出细微声响。

猫儿和身下的布毯也迅速暖和起来。

用这一场秋时罕见的风雪雷雨，带他结识这么多曾来过此地的前人，带他倾听穿越岁月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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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