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魁武瓮声道：“我非敬您的阁员身份、真人位格，我敬的是人族英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姜真人为人族而战，屡得大功，我帮不上什么忙也就罢了，若对英雄不敬，那还是人吗？”

“你使用过太虚幻境吗？”姜望问。

“整个西北五国的肉食，我们雪寂城的出产，要占到足足两成！”吕魁武说话的时候，他的酒糟鼻也跟着翕动，在这样的环境里，倒是显出了格外的生气：“姜阁员要不先随我去府中用餐？试试咱们这里的特色冰刀肉，号称西北第一鲜——”

“太虚角楼还能赚钱？”吕魁武十分惊讶。

他既是在了解雪国，也是在了解卫瑜，或者说……秦国。

姜望贴心地为他创造安全说话的环境，反倒叫他警觉了。

姜真人虽然年轻温和，但却是天下享名的大人物。面对这等人物的质询，压力之大，肩脊难承！

骑军尚远，洪声先至：“雪寂城城主吕魁武，携三百雪骑，见过姜阁员！”

“咳咳咳咳！”

这座城市的民房大多是方方正正的，屋顶都很平整——上面铺着各种雪兽的冻肉。

“吕大人说这话就实在生疏，我生来为人，不过做人族分内事，又恰有几分运气罢了。”姜望视线落回吕魁武身上，说着便话锋一转：“说到人族分内事，太虚幻境乃诸方共推，人道宝舟，洪流源起……意义天下皆知。吕大人准备为此做些什么？雪国又准备为此做些什么？”

卫瑜看了姜望一眼：“自然是冬皇。”

外边的大人物都这么直接吗？寒暄才刚开始啊！

“澹台斐现在还活着么？”姜望问。

姜望又问：“毙他的是傅真君还是冬皇？”

“与我无关！”吕魁武下意识的高声辩白，但又本能醒觉，左右看了看。

卫瑜道：“采购冻肉的时候来过。”

吕魁武小心翼翼：“冬皇大人的意思是？”

卫瑜所知定然不止这些，但姜望也不追根究底，只一笑而过：“依你之见，我若要在雪国推广太虚幻境，应该从哪里入手？”

谁不知道在雪国办事，找傅欢是最有用的？

问题是能跟傅欢搭上话，还用得着问你卫瑜要建议么？

卫瑜道：“在冬皇成道的当天就被掌毙。”

吕魁武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寒风中通红的酒槽鼻十分显眼。他直接翻身落下，对姜望躬身大礼：“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吕魁武这个“乡下人”有多震惊且不说，卫瑜这个大城市来的人，也很有些开眼界，太虚角楼不是国家建设的基础设施吗？还能用来盈利？

卫瑜在一旁面无表情，心中颇为感慨。到底是谁传的姜真人纯心修道、温良质朴？这次雪国接触，可算叫他开了眼界。

就拿眼下来说，姜真人这会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但这样表述出来，给人的感觉，分明就是冬皇在支持太虚幻境！

姜阁员昔为武安侯时，真是在齐国一手遮天啊。

“冬皇让我自己看，自己听。”姜望淡声道：“吕大人觉得，我应该在雪寂城听到什么？”

“我的意思是，当今大争之世，天骄相竞，群雄并起，指不定哪天咱们也会对上……”

吕魁武实在是让人感受到雪国罕见的热情。

“澹台斐为什么追杀谢哀我不清楚，柳延昭的话……他现在是冬皇的人。”卫瑜说罢，摊了摊手：“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吕魁武的热情被打断，丝毫不见恼色，只是紧了步伐、少了废话，很快就把姜望带到雪寂城的东北角。

三百雪狼如遇无形之屏，顿在当场，人立而起。

姜望缓步而行，轻描淡写地道：“这件事情冬皇不会表态，但我不妨告诉你——我在寒城与她见面，坐下来一起喝了几杯，她明确表示，太虚幻境的阻力，不在她那里。”

“向来如此。”

吕魁武和他的属下停在楼外，一时不知何言。卫瑜则跟着姜望走进了太虚角楼。

吕魁武打了个哆嗦，一下子醒过神来，连忙道：“怎会？我一直在努力推动这件事，城中就建有两座太虚角楼……”

“那就对上的时候再说吧。”姜望淡声道。

卫瑜苦笑一声：“果然，姜阁员并不以为我会是对手。”

“我听冬皇说，整个雪国使用太虚幻境的不超过三百人。而吕大人出一趟城，随行卫兵就有三百——”姜阁员的声音，浸在风雪中：“吕大人，你确然在努力推动吗？”

两座太虚角楼光秃秃地立在视野中，楼中一个人都没有。

“不会是没有准备吧？”姜望温和地看着他。

姜望悠然问道：“有些话冬皇不便明言，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讲。你能不能告诉我，太虚幻境的阻力在哪里？在你这里吗？”

倒仿佛，他才是这片雪域的主人。

卫瑜简单地将雪国形势勾勒出来，便转入正题：“五大教区里，我只对霜合教区稍有了解。雪国对外开放的三座城池，寒、雪寂、冰阳，都被这个教区覆盖。这也是五大教区里，唯一一个会与外界产生接触的教区。”

“卫兄以前来过这里吗？”姜望随口传音。

雪寂城里的两座太虚角楼，是太虚派时代就已经谈定的事情。雪寂城也可以说是这个西北大国里，唯一对太虚幻境开放的城池。

卫瑜沉默良久：“您的坦诚，叫我忐忑。”

雪骑入城，狼足踏地的声音十分清晰。

“是是是。她老人家自有主意，是我僭越了。”

“没关系。”姜望温声一笑：“太虚阁做事，没有那么霸道。你不愿意说，我肯定不勉强……太虚角楼在哪里？麻烦带路。”

他也不管吕魁武或者其他关注此地的人有没有听进去，负手走进了太虚角楼：“吕大人回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自己在这里坐坐就好。”

“你在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

“这……这个我不能做主。”吕魁武支支吾吾。

他本以为姜望会利用太虚角楼做些什么，但跟进来后，看到姜望随便找了个地方，聚云气为蒲团，竟就这么坐下来，开始修炼。

“我很好奇——”在姜真人解答了神临境的极限问题后，卫瑜忍不住道：“姜阁员为何会愿意指点我呢？”

卫瑜道：“只是个人的一点好奇。”

姜望观察着掌中方寸剑狱的变化，漫不经心地道：“还不明白吗？当我来到雪国，太虚幻境铺设至此，已经势不可挡。我代表的难道是我自己吗？太虚阁的决议，难道只是我们九个人的态度吗？他们所有的一切抗拒，都是在为自己争取时间而已。我既不愿意逼迫过急，为自己招惹什么麻烦。也是想看看，他们都要用这些时间来干什么。”

他的视线从剑狱收回，落向卫瑜：“我说的这个‘他们’，也包括‘你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