菸灰缸里，已经堆满了菸头。

周主任手里拿著那份《安阳县报》，同一个版面，他已经来来回回看了不下十遍。

照片上，王卫东站在卡车上，被人群簇拥著，像个得胜归来的將军。

他吐出一口浓浓的烟圈，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有欣慰。

自己果然没看错人，这小子，是条真龙。

但更多的是担忧。

他想起那天苏副县长亲自下命令调动车队的事，这在县里已经不是秘密。

王卫东这小子，爬得太快了。

快到已经和苏副县长这样的人物，產生了直接的联繫。

这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木秀於林，风必摧之。

他现在已经不是一棵树了，他是在一片灌木丛里，硬生生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周围那些被他挡住阳光的灌木，会怎么想？

马金龙倒了，可马金龙背后的人呢？

“唉……”

周主任掐灭了菸头，又续上了一根。

这小子，是条过江的猛龙，可安阳县这潭水，深著呢。

……

傍晚，供销社办公室的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王卫东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清冷又熟悉的声音。

“王卫东同志。”

是苏晴。

“苏县长，您好。”

王卫东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

“县里下周要召开全县经济工作会议，会上有一个环节，是请先进单位代表发言，推广经验。”

苏晴的语气公事公办。

“县里研究决定，请你代表红星公社，在会上做一个发言。”

王卫东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全县经济工作会议！

县里所有有头有脸的干部都会到场。

让他去发言，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表彰了，这是要树典型，立標杆！

苏晴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把你处理积压品、创办养鸡场、应对化肥危机，还有你那个『產业链』的想法，都总结一下，形成一个『红星模式』，在会上介绍给全县的干部们听。”

“实事求是，讲你做过的事，讲你想做的事。不要搞那些虚的，我相信你。”

苏晴顿了顿，声音似乎柔和了一些。

“对了，上次的鸡蛋……味道不错。”

王卫东咧嘴一笑：

“苏县长要是喜欢，我让人给您送点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不用了。好好准备发言稿。”

说完，苏晴就掛断了电话。

王卫东握著还有些余温的听筒，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走到窗边，看著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红星公社的大院里，社员们集资的热情还没散去，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討论著“红星实业”的未来。

远处，田野里一片寂静，庄稼正在化肥的滋养下，於黑夜中默默生长。

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这次发言，不仅仅是一次发言。

那將是一份战书。

向安阳县所有固步自封、不思进取的旧势力，递上的一份战书。

他，王卫东，將要亲手点燃那把改革的火。

他知道，火一旦点燃，就会有无数人想扑上来，將它踩灭。

下一次的风暴，只会比化肥危机，来得更加猛烈致命。